這下眾人更驚訝了，開什麽玩笑，眼前這個老人竟然就是當年冥河之主的三個手下之一？這倒是符合他對陰間各種見聞都不吃驚的情況，不過……

“如果您是當年那個忘記前塵往事的人，又為什麽會對這段歷史這麽清楚？”柳齊問。

這一次，老人沒有回答他，老人的目光投向了冥河，隨著波濤滾滾的河水，不知流向了何處。

“時間差不多了。”老人忽然開口，嚇了眾人一跳。

柳齊和奧斯卡急忙做出防禦，把受壓制最嚴重的大豆和戰鬥力為零的張煜擋在身後。

然而老人根本沒註意他們的小動作，他正全神貫註地盯著河面，仿佛下一秒會有什麽東西破水而出。

漸漸地，眾人受到老人的影響，也都將註意力轉移到了冥河之上，看著看著，柳齊眼尖地發現波濤洶湧的冥河竟然有了一瞬間的靜止，與此同時，一道黑影從河中飛躍而出，在半空中停頓片刻後又直直向下砸。

眾人急忙閃避，柳齊眼尖，一眼看出落下來的正是之前落水的言渺，急忙飛身上去將人接住。

言渺面色慘白，身體呈現半透明的狀態，籠罩著她的淡淡金光已徹底消失不見，可她仍然保持著“人”的形態，這對眾人來說，已經是天大的好消息了。

只要魂魄的形態還在，就不算魂飛魄散，大不了去陰間二層修養一段時間嘛。

沒等眾人高興呢，河面再次翻湧，一身黑衣的冥抱著昏迷的程喬一躍而出，穩穩地落在岸邊。

“小喬！”奧斯卡大叫一聲，第一個撲了過來，其餘人也都圍攏過來。

柳齊看看雖然昏迷但臉色要好得多的程喬，再看看氣定神閑，整個氣場似乎完全不同，又說不出哪裏不同的冥，懸著的心總算可以放回肚子裏了。

“你回來了？”老人顫抖的聲音打破了短暫的沈默，冥冷淡的目光轉向他，審視片刻後，緩緩點頭。

老人抑制不住地喜悅掛滿眉梢，他“撲通”一聲跪倒在地，向冥行了個五體投地的大禮。

冥沒有說話，他緩慢地向前走了幾步，將程喬平放在地面上，白皙的手指在她的面頰上輕輕撫著，眼神淡然卻不冷漠。

“你……還是我們認識那個冥嗎？”柳齊撞著膽子問出了所有人心中最大的疑問。

以前的冥也是冷冷淡淡的模樣，可畢竟和他們共同經歷了那麽多生死，大夥也都不再像剛認識他那會兒似的害怕他，偶爾也會跟他開個玩笑什麽的。

可現在的冥，讓他們心生恐懼，這是一種，來自靈魂深處的戰栗，就像他們站在冥河邊時，心底的情緒一樣。

原來，冥真的是冥河的主人。

冥沒有回答這麽無聊的問題，他站起身，看看周圍的人，最終將目光放在依然跪在地上的老人身上。

“你一直在等的時機，到了嗎？”冥問。

老人伏在地上，顫巍巍地說：“到了！到了！”

冥點了點頭：“那就準備一下，我們回去了。”

老人爬起來，看了看冥河，面露難色：“那鑰匙，還在河底。”

冥專註地盯著程喬看了一會兒，這才起身，優雅利落地入水，許久之後，他帶著一塊環形壁玉上了岸。

“這個……”柳齊的眼珠子瞬間瞪圓了，這東西，怎麽越看越像往生壁呢？

“你猜得沒錯，這就是往生壁，”冥頓了頓，說，“真正的往生壁。”

“往生壁不是在陽間嗎？咱們不就是被往生壁弄來陰間的嗎？”奧斯卡的腦子有點兒不夠用了。

柳齊倒還算鎮定，“那個是當年程森留給程家先祖的，是程森制作的覆制品，這個，應該就是原品了。”

奧斯卡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，從程家大本營盜取往生壁這段他沒能參與，後來雖然聽其他人提過，可還是缺少一份參與感，對這些細節也就更加記不住了。

一直沒找到說話機會的張煜弱弱地舉起手，“盜版貨都能打開地獄之門，那這個正品是不是也能打開呀？”

沒人說話，但答案已經在每個人的心中。

“你是留在這裏，還是跟我們一起走啊？”奧斯卡問大豆。

和他們這些被迫來到陰間的人不同，大豆可是靠著給冥幫忙才獲得了進入陰間的機會，它想要借著陰間相對充沛的靈氣來修行，事實證明，它在陰間的修行也確實比在人間要有效果得多，對於妖鬼而言，陰間比陽間強多了。

大豆揮舞著小翅膀撓了撓頭，說：“我在這邊還有三分本事，回了人間可就沒什麽用了，我還是不跟你們回去了吧。等你們走了之後，我會回到上面去，你們不用擔心我，就是多花費點兒時間往上爬而已。”

老人已經站起身，在那條巨蛇的頭上拍了拍，說：“讓它送你回去吧。人間陽氣太重，不適合它，它就不跟我們一起走了。”

怪蛇像是聽懂了即將到來的分別，用大腦袋在老人手臂上蹭了蹭，轉而扭動著碩大的腦袋，望著在場的每一個人。最終，它的目光落在了冥的身上，微微點了點頭。

冥看看它，扯了扯嘴角，像是在笑。

奧斯卡發現了這點兒互動，想要問冥是否和怪蛇是舊相識，又覺得現在的冥不適合亂開玩笑，於是又把滿心的疑問全部咽了回去。

眾人說話的工夫，地上的程喬眼珠滾了滾，緩緩睜開了眼。

一直守著她的冥急忙握緊她的手，扶著她坐了起來。

其他人見狀也都圍了上來，詢問她有沒有哪裏不舒服。

程喬迷茫地看著眾人，好半天才反應過來，嗓音幹啞地開口：“你們，怎麽都在這裏啊？”

她的記憶有點兒連接不上，依稀記得言渺被大毛設計掉進荒蠻之地，她和冥追上來救援，誰也沒想到大毛竟然克服了這裏對他的壓制，並開始吞食游蕩在這裏的亡魂。再後來發生什麽來著？好像，他們掉進了冥河？再後來呢？

程喬捂著腦袋，一陣又一陣的頭疼逼得她不敢繼續回憶。

“小喬，你還不知道吧，咱們可以回去了！”奧斯卡激動得兩眼放光，他想抓著程喬的肩膀搖晃兩下，來表達自己的喜悅之情，可對上冥忽然轉過來的幽深眼神，又把伸到一半的手給縮回去了。

連那張帥臉上的表情，都有了一瞬間的扭曲。

時至今日，他還是不太能接受程喬和冥竟然是一對兒的現實，尤其是冥從代理審判人變成冥河之主之後。

“能回去了？”程喬不敢相信地看向冥，冥點了點頭。

程喬頓時松了口氣，雖然不曉得為什麽自己昏迷一下，醒來後不僅擺脫了大毛的追殺，還能回到人間，可不管怎麽說，對於他們這些人而言，能離開陰間，絕對是天大的好消息。

“咱們什麽時候啟程？”柳齊問道。

他最擔心的還是言渺的情況，此時的言渺依舊昏迷著，身體淺淡得仿佛隨時都會消散一般。相識這麽多年，他從來沒見過言渺虛弱成這樣，就連程喬先前在荒蠻之地初遇言渺時，言渺的狀態都比現在要好許多。

程喬順著柳齊的目光，也發現了趴在地上人事不省的言渺，某些混亂的記憶湧進腦海——

她見冥和言渺即將被冥河吞噬，不管不顧去救援，最終所有人都掉進了河裏。

掉進河裏之後發生了什麽呢？好像有一瞬間很痛苦，又好像很舒服，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，奇怪到……她完全記不清了。

不過現在並不是回憶這些的時候，程喬在冥的攙扶下站了起來。

“言渺的情況不能再拖了，咱們……”她的話音未落，一個人影突兀地出現在她視線的角落裏。

那是一個很美麗的女子，不，那只是一個看起來很像女子的人，桃子。

她每次見桃子，對方都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樣，只有在說起九唐的時候，他的情緒才會出現明顯的變化，或是憤怒，或是思念，或是某種程喬無法解讀的情感。

然而現在，桃子如同一個斷線的木偶，就那麽直楞楞地站在冥河邊上，望著滔滔而去的河水，不知道在想些什麽。

眾人順著程喬的目光，也都看到了桃子。

柳齊和奧斯卡沒有目睹九唐被大毛吃掉的畫面，所以不太清楚桃子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，找程喬和冥的路上瞥見了一眼，還停下來問他有沒有見到程喬幾個人，誰想到桃子跟個木頭似的，不動也不說話，特別欠揍。

程喬很理解桃子現在的心情，在冥被大毛甩到冥河上空時，她也曾有過類似的心情。不，應該說桃子比她那時更加難過，因為他跟九唐之間的牽扯歷經了三百年。更可怕的是，那個被吞掉的人，永遠都不會回來了。

桃子不曉得陰間第二層的作用，程喬確實明白的，如果九唐只是被大毛吞噬，那麽若幹年後，九唐還是可以在第二層重生的，忘卻過往對九唐這個一步一步走上歧途的人來說，或許是最好的歸宿。

然而他還沒能等到從大毛的身體中剝離出來，大毛就跳進了冥河，被冥河吞噬的魂魄，便是徹底消失了。不止是大毛，那些被大毛吞噬的魂魄，一個都回不來了。

雖然那些都是窮兇極惡的亡魂，雖然那些人都在死後犯下了滔天的罪行，但其中總有幾個心眼不太壞的，何況那些被吞噬的人，以前也曾吞吃過其他亡魂，如此一計算，大毛掉進冥河，使得無數還有機會重生的亡魂，徹底消散了。

程喬走向桃子，柳齊和奧斯卡急忙攔著，生怕桃子暴起傷人，畢竟他們剛剛的交流並不是很愉快。

程喬擺了擺手，雖然和桃子的交集不多，但桃子給她的印象還算不錯，至少在她打過交道的邪修裏面，桃子是極少數還保有少許人性的一個。

“你……”程喬頓了頓，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。

桃子是萬萬不能跟他們回到人間的，對於一個省錢惡貫滿盈的人而言，也許荒蠻之地是他最好的歸宿。可程喬莫名覺得，自己應該跟桃子說些什麽。

在這種詭異心裏的暗示下，程喬默默立在桃子身旁，桃子望著河水，程喬望著他。

“其實，你的師父還有救。”程喬的話音剛落，桃子就像突然擁有靈魂的布偶般“活”了過來，那雙空洞卻仍舊好看的眼睛瞬間綻放光彩，閃得程喬有些眼花。

“你說真的？我師父……真的還有救？”桃子激動地抓住程喬的手臂，冥始終盯著這邊的動靜，見狀立刻走了過來，將那雙礙眼的手從程喬的胳膊上拍開。

桃子絲毫沒覺得冥的動作有什麽敵意，他的眼裏只剩下程喬。

“我求求你，告訴我！只要能救回我師父，我願代他承受一切！”

他的目光如此真摯，看得程喬一陣心虛，她其實只是想找個借口，安慰下桃子那顆被絕望填滿的心罷了。

可能桃子的目光過於赤誠，程喬靈機一動，忽然有了想法。

“你之前不是暗示過曾千瑞去陰間第二層重塑魂魄嗎，你的師父也可以。”程喬信誓旦旦地說。

桃子眸子中的光亮瞬間熄滅，那張好看的臉再度變得沒有任何表情。

“其他魂魄或許可以，可他……”桃子慢悠悠轉向冥河，看來他已經知曉大毛掉進冥河這事了。

程喬急忙擺手：“不不不，你千萬不要被傳言誤導了，冥河確實會吞噬魂魄，但也並非永恒地吞噬，只是掉進其中的魂魄需要更長的時間來修覆罷了。”

桃子咧了咧嘴角，“你不用騙我了，我好歹也在邪修陣營裏混了幾百年，要是連冥河的可怕之處都不清楚，豈不是太可笑了。”

程喬眼珠快速轉動著，邪修也好，修道界也好，對陰間都只是一知半解，哪怕是蓋天尊者那種曾經來過陰間，來過荒蠻之地的人，註意力也更多地放到了如何消除這裏對鬼魂的壓制之力上。

那幫子邪修到了這裏，本身受到的壓制倒還不算什麽，可他們大多擅於驅使鬼仆，鬼仆在荒蠻之地受到的壓制可比普通鬼魂強烈得多。

“你是不是聽人說過，掉進冥河的人會被徹底吞噬？”程喬問。

桃子悲痛地點了點頭。

他一直只是聽過荒蠻之地的名聲，卻不曉得入口在哪裏，直到自己來了陰間，還在慶幸自己竟然能躲過一劫，沒有因為生前的種種而直接發配去那個可怕的地方。

可自從程喬告訴他，九唐身在荒蠻之地後，桃子的想法就變了。他開始後悔，為什麽自己沒有一入陰間就去到荒蠻之地，那樣的話，他和師父豈不是早就相遇了。

在這種想法的作祟下，桃子開始琢磨著怎麽才能進入到荒蠻之地。程喬能夠說出九唐身在那裏，說明程喬曾經去過，既然程喬能夠去而覆返，那麽自己和九唐也有機會重新回到陰間第一層，只要跳進輪回，他們就可以再世為人，不僅可以在轉世後覺醒繼承前世的記憶和修為，還可以洗掉上輩子犯下的過錯。

只要他們以後不再害人，以後的生生世世，他們都可以過上平淡的生活！

他仔細回憶和程喬第一次碰面分開後，程喬一行人可能去的地方，最後得出結論——既然曾千瑞的魂魄能夠恢覆正常，說明他們一定去過陰間第二層，而通往荒蠻之地的路，說不定就在陰間第二層！

桃子立刻去往第二層，並開始到處尋找，說來也是運氣好，竟然被他找到了那個對應輪回泉眼位置的大坑。

桃子當然不曉得這坑下面是什麽，可他在第二層轉了這麽久也沒發現其他出路，與其繼續沒頭蒼蠅似的到處去找，還不如跳下去看個究竟。

落地的瞬間，他就感受到了強大的壓制之力，這對一個魂魄來說是非常難熬的，但他卻內心一陣欣喜，因為他知道，這裏就是荒蠻之地。

來不及想怎麽才能重新爬回第二層，桃子全部註意力都放到了怎麽找九唐上。

說不上是巧合，還是緣分使然，他還沒開始找，九唐就出現了在了他的面前。

原來九唐重傷了柳齊和奧斯卡之後，一直沒有離開過那座山，因為奧斯卡曾經說過，地獄之門就是在那座山中開啟的，他想等到地獄之門再開，這樣他就可以離開了。

正因如此，他在第一時間發現了重新聚集在一起的程喬等人。生怕被人發現，他一直躲得遠遠的，就這樣，一路綴著大部隊找到了這個通往外界的出口。

可惜，他沒辦法爬出去。

兩人見面之後，桃子把自己在陰間上面兩層的見聞簡單說了說，主要去強調了他們只要能夠離開這裏，就可以重新轉世，從而擺脫修道弟子和邪修的身份。

九唐似乎也很開心，可最大的難題還是如何離開。

九唐認為，想要離開這裏，他們必須獲得足夠強大的力量。而獲得強大力量最快捷的方法，便是吞噬其他亡魂。

桃子有心勸阻，九唐卻聽不進去，桃子只得跟著他在荒蠻之地裏轉悠，發現落單的人就搞突然襲擊。

看到大毛的第一眼，桃子就心生警惕，他們每個人在這裏都會受到壓制，為什麽那個體型明顯不太對勁的家夥卻可以健步如飛？如果他沒看錯的話，被他攆得毫無還手之力的，不正是程喬和冥嗎？

冥的本事如何，桃子還是有比較深刻的認知的，連冥都不敢硬碰硬的人，他們自然有多遠就要躲多遠。

可惜九唐這個人該糊塗的時候聰明過了頭，該聰明的時候卻又迷糊的可怕，他根本聽不進去桃子的話，只知道這個快速奔跑的家夥是個很厲害的角色，只要吞噬了他，自己就能夠獲得強大的力量，從而離開這個鬼地方。

桃子一把沒拉住，九唐一個健步沖了過去，在九唐的計劃裏，大毛確實很厲害，但自己畢竟是偷襲，加上對方的目標全部都放到了正在追擊的那幾個人身上，自己鋌而走險一把還是很有機會得手的。

結果卻在陰溝裏翻了船，吃人的反被吃。

桃子知曉第二層能夠讓人的魂魄重生，可還是架不住自己好不容易才找回的師父在自己眼前被吃掉，一時間失了神，柳齊和奧斯卡問他有沒有看到程喬幾人的時候，他正陷在最深的痛苦之中，直到他們幾個走遠，桃子才如夢初醒，狂奔著向大毛消失的方向追去。

他沒有目睹大毛跳進冥河的畫面，可既然程喬幾個人都站在岸邊，大毛的下場也就可想而知了。

“你要清楚一件事，”程喬的聲音打斷了桃子紛亂的思緒，“邪修對陰間的了解，也不過是通過幾千年前那些有點兒地位、跟隨程森來過陰間的那幫邪修，他們來陰間的時間加在一起也沒多久，你敢保證他們帶回去的消息都是準確的？”

桃子的眉梢跳了跳，看來程喬這句話對他的觸動還是很大的。

他自己就在陰間游蕩了很長一段時間，對陰間的實際情況以及人們口口相傳的描述差異，他自己最清楚不過。

難道，掉進冥河的亡魂，當真能夠重生？

“程喬，你把話說清楚，我師父，我師父真的還能，活過來嗎？”說到最後，桃子不自覺地壓低了聲音，好像說話聲音太大，就會打破這美好的幻想一般。

程喬篤定地點頭：“可以。如果大毛還活著，那你師父得等大毛‘死’了，才能去上面重生，可現在大毛被冥河吞掉了，你師父就有機會重生了。”

桃子一面興奮，一面又有些不可置信，擰著眉頭盯著程喬。

程喬難得有一次說瞎話不眨眼，“冥河確實會徹底吞掉人的魂魄，可你也要清楚一點，這河水吃人也要一口一口吃，大毛作為最外面的那層，冥河最先吃掉的肯定是他，而你師父和那些被大毛吞掉的人，全部都在他身體內部，在冥河吞掉大毛的同時，他們完全有機會脫逃。”

程喬頓了頓，覺得自己的修辭不太對勁，糾正道：“也不能說是脫逃，畢竟他們都魂飛魄散了嘛，不過他們還是可以趕在河水徹底淹沒他們之前，離開這裏，被陰陽輪回招去第二層，幾百年甚至幾千年後，再度重生。”

桃子仍盯著程喬，可細看就會發現他的雙眸已經不對焦了，應該是在思考程喬這話的可信程度。

最終，他點了點頭，頗有古韻地抱了抱拳：“我且相信你說的話，我這就想辦法去上面守著，希望有朝一日，我還能見到他。”

桃子說完這話轉身就走，沒再多看在場的任何人。

程喬望著他的背影，內心滿是感慨。

其實她心裏很清楚，桃子並不太相信自己胡謅的那一番話，可人是個很奇怪的生物，只要有一絲絲希望，哪怕希望渺茫到永遠不會成真，卻還是願意抱著這點兒類似於幻想的希望活下去，等待著願望成真的那一天。

這也是程喬瞎說的初衷，她毫不懷疑桃子繼續在河邊站下去，會跳下去給九唐殉葬。

這是她不想看到的一幕。

“你何必勸他呢，”圍觀整場對話的冥輕輕嘆了口氣，“他並非無辜之人，不管他對九唐的感情如何感天動地，都無法抹去他曾害人無數的事實。他本就無權進入陰間，如今頂著別人的身份下來，卻不思悔改，跳入冥河又何嘗不是件好事。”

冥這話說得有點兒冷血，程喬卻無可辯駁。她當然不會忘記桃子當年從修道門派中逃出來後，為了練習那本書上記載的邪術，如何拿待他不薄的村民練手。從結果上看，他和其他邪修沒有任何不同，都是無法進入陰間的異類。

他們這種人，即使有朝一日去了第二層種在土裏，也要花上比其他人多得多的時間才能重聚，因為他們的靈魂犯下的罪孽太深，深到需要漫長的重塑歲月才能抹掉。

可一想到連蓋天尊者那種級別的邪修徹底死翹翹後，仍有機會去二層重生，程喬就覺得冥河不該是桃子的歸宿，與其讓他徹底被吞噬而消散，還不如讓他去守候千年，說不定在漫長歲月的洗禮下，他能想通那些過往沒有想通的事，從而放下對九唐的執念。

何況，桃子可沒有怪蛇相助，即使他知道離開的通道在哪裏，也沒辦法離開荒蠻之地。就算有朝一日離開，他也會長期駐紮在陰間第二層，對正常的陰間，以及人間，都不會有任何影響。

若幹年後呢？

程喬覺得沒必要思考那麽久遠的未來，這個世界無時無刻不在改變，沒有任何一種變量會一成不變，他們就算思考得再縝密，也還是架不住各種意外的發生。

這種想法多少有些聖母，但程喬認為，一個心中有情的人，本質上還是有的救的，希望桃子不會辜負她的心思，從今往後不要再作惡了。

“好了，咱們離開吧。”冥握緊了程喬的手，程喬笑著點了點頭。

他們這一趟陰間之旅耗費了太多時間，是時候離開了。

大豆和怪蛇默默退出人群，站在離他們老遠的地方，免得地獄之門開啟的時候，把它們卷進去。

“餵，你真的不跟我們一起走啊？”奧斯卡別扭地瞅著大豆。習慣了和這個醜不拉幾的小東西吵嘴，如今馬上要分別了，奧斯卡竟然覺得有點兒不舍得了。

大豆倒是看得開：“我只是留在這裏修行，哪天我修成鬼身，就可以離開這裏去找你們了！即使我沒能修煉成，也還是可以轉世的，我們雖然是妖鬼，但轉世之後也還是有機會恢覆前世記憶的，所以你們就不要太難過了，未來，咱們還有見面的那天。”

怪蛇搖晃著碩大的腦袋，一會兒看看老人，一會兒看看冥，血紅色的眼睛裏，流露出淡淡的不舍。

可它的年紀實在太大了，大到它根本不把這種生離死別放在眼裏，眼前的別離對它而言，也不過是一句普通的“再見”而已。

“餵，那家夥，到底什麽身份啊？”奧斯卡壓低聲音問老人。

以前他對老人有頗多顧忌，所以很多問題不敢刨根問底。可現在不一樣了，老人是冥的下屬，有冥壓著，老人就是在生氣也不會一伸手就把他撕成兩半吧！

老人望著怪蛇，臉上露出慈祥的笑意。

“從本質上說，它們也算是冥河的生靈。”

老人這一句話就把大夥雷了個夠嗆，開什麽玩笑，冥才是冥河的生靈，如果這些怪蛇也產於冥河的話，豈不是說冥在本質上也和這些怪蛇一樣了嗎！

“它們和我不一樣，我是生於冥河，它們，算是衍生吧。”接收到程喬好奇的目光，冥自然地接過了話題。

“我和冥河息息相關，當年我的部分神識借著程家先祖離開了陰間，卻沒想到冥河因此受損，出現了部分的枯竭。”

冥河的實際占地比人們用眼睛看到的要大得多，因為除了地面上的部分，還有龐大的地下水系，老人困身幾千年的極陰之地，曾經就是冥河的一部分。

正因為冥的部分神識離開，部分地下水系枯竭形成了空洞，從而變成了陰間的第四層，也就是極陰之地，而那些怪蛇，便是極陰之地的原生物種。那裏的陰氣承襲於冥河，卻又和冥河截然不同，所以，那些怪蛇只能說是冥河的衍生體。

程喬忽然想起“枉死城”內那枯竭的河床，忍不住問：“難道‘枉死城’也是冥河的一部分嗎？”

冥沈思許久，搖了搖頭：“我也不太清楚，那裏畢竟是獨立於外的空間，誰也不敢說那裏的景致是真實存在，還是強大陣法架設出來的幻覺。就算那條幹涸的河床與冥河有關，恐怕也是在我有神智以前發生的事了。”

程喬點了點頭，因冥突然多出來個身份而有些不平衡的心，稍稍舒服了些，原來冥也有不知道的事情啊！

“行了行了，咱們有什麽話，等回去之後慢慢說不行嗎？咱們在這裏多耽誤一會兒，人間就說不上過去了多久時間呢！”一直充當小透明的張煜實在忍不住了，催促著說。

自打得知能夠回到人間，他就憋著這口氣呢，這麽多人裏，他大概是最急著回去的那個了，誰讓他離家這麽長時間了呢，也不曉得父母那邊怎麽樣了。雖然曾千瑞回去後肯定會想辦法幫他掩蓋，但身為兒子，他還是沒辦法不掛念自己的父母，他想立刻回去，好好地陪父母說說話。

沒有死過的人，是不會明白活人擁有的一切是多麽寶貴的。張煜沒有死過，卻經過了別人死過之後才能經歷了一切，這也讓這個熊孩子從心理上成長了不少。

“是啊，咱們有什麽話回去再慢慢說吧。”柳齊也有點兒著急。言渺的情況比剛出水的時候好了一些，可依然是昏迷不醒的狀態，只有回到人間，才能想辦法讓言渺盡快恢覆。多在這裏待一會兒，言渺即使在昏迷中也不會好過。

不知怎地，柳齊心底怪難受的。

“行行行，咱們現在就走！”程喬擺擺手，示意大家都閉嘴，可緊接著，她就傻眼了。

往生壁這東西，誰會用？

程喬瞅瞅冥，冥搖了搖頭。

沒等眾人生起失望的念頭呢，老人站了出來，他恭敬地朝冥行了個禮，然後走到往生壁旁邊。先是在地上畫了個奇怪的符號，緊跟著又對著往生壁一頓擺弄。

就在眾人看得幾乎睡過去的工夫，這方幾乎被天地遺忘的空間突然震顫起來，這震動非常突然也非常劇烈，搞得眾人一頓手忙腳亂，沒等他們搞清楚發生什麽事，一道大門驟然出現在他們頭頂。

刺眼的亮光過後，冥河之畔只剩下遠觀的大豆和怪蛇。

見眾人走了，大豆拍拍翅膀，說不上是有點兒不舍得，還是長舒了口氣。它吃力地爬到怪蛇的腦袋上，蔫蔫地說：“咱們也走吧。”

怪蛇晃了晃尾巴，身形縮小了許多，這樣一來，一蛇一蝙蝠就可以盡可能減少存在感，免得再被不必要的人盯上。

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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